善说-《医学生的自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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惠子曰:“夫说者固以其所知,谕其所不知,而使人知之。今王曰无譬则不可矣。”王曰:“善。”
孟尝君寄客于齐王,三年而不见用,故客反谓孟尝君曰:“君之寄臣也,三年而不见用,不知臣之罪也?君之过也?”孟尝君曰:“寡人闻之,缕因针而入,不因针而急,嫁女因媒而成,不因媒而亲。夫子之材必薄矣,尚何怨乎寡人哉?”客曰:“不然,臣闻周氏之喾,韩氏之卢,天下疾狗也。见菟而指属,则无失菟矣;望见而放狗也,则累世不能得菟矣!狗非不能,属之者罪也。”
孟尝君曰:“不然,昔华舟杞梁战而死,其妻悲之,向城而哭,隅为之崩,城为之,君子诚能刑于内,则物应于外矣。夫土壤且可为忠,况有食谷之君乎?”客曰:“不然,臣见鹪鹩巢于苇苕,着之发毛,建之女工不能为也,可谓完坚矣。大风至,则苕折卵破子死者,何也?其所托者使然也。且夫狐者人之所攻也,鼠者人之所熏也。臣未尝见稷狐见攻,社鼠见熏也,何则?所托者然也。”
于是孟尝君复属之齐,齐王使为相。
陈子说梁王,梁王说而疑之曰:“子何为去陈侯之国而教小国之孤于此乎?”陈子曰:“夫善亦有道,而遇亦有时,昔傅说衣褐带剑,而筑于秕传之城,武丁夕梦,旦得之,时王也;宁戚饭牛,康衢击车辐而歌,顾见桓公得之,时霸也;百里奚自卖五羊之皮,为秦人虏,穆公得之,时强也。论若三子之行,未得为孔子骏徒也。
今孔子经营天下,南有陈蔡之阨,而北干景公,二坐而五立,未尝离也。孔子之时不行,而景公之时怠也。以孔子之圣,不能以时行,说之怠,亦独能如之何乎?”
林既衣韦衣而朝齐景公,齐景公曰:“此君子之服也?小人之服也?”
林既逡巡而作色曰:“夫服事何足以端士行乎?昔者荆为长剑危冠,令尹子西出焉;齐短衣而遂偞之冠,管仲隰朋出焉;越文身剪发,范蠡大夫种出焉;西戎左衽而椎结,由余亦出焉。即如君言,衣狗裘者当犬吠,衣羊裘者当羊鸣,且君衣狐裘而朝,意者得无为变乎?”
景公曰:“子真为勇悍矣,今未尝见子之奇辩也。一邻之斗也,千乘之胜也。”
林既曰:“不知君之所谓者何也?夫登高临危而目不眴,而足不陵者,此工匠之勇悍也;入深渊,刺蛟龙,抱鼋鼍而出者,此渔夫之勇悍也;入深山,刺虎豹,抱熊罴而出者,此猎夫之勇悍也;不难断头,裂腹暴骨,流血中流者,此武士之勇悍也。今臣居广廷,作色端辩,以犯主君之怒,前虽有乘轩之赏,未为之动也;后虽有斧质之威,未为之恐也;此既之所以为勇悍也。”
魏文侯与大夫饮酒,使公乘不仁为觞政曰:“饮不釂者浮以大白。”文侯饮而不尽釂,公乘不仁举曰浮君。君视而不应,侍者曰:“不仁退,君已醉矣。”公乘不仁曰:“周书曰:‘前车覆,后车戒。’盖言其危,为人臣者不易,为君亦不易。今君已设令,令不行,可乎?”君曰:“善。”举白而饮,饮毕曰:“以公胜不仁为上客。”
襄成君始封之日,衣翠衣,带玉剑,履缟舄,立于游水之上,大夫拥钟锤,县令执桴号令,呼:“谁能渡王者于是也?”楚大夫庄辛,过而说之,遂造托而拜谒,起立曰:“臣愿把君之手,其可乎?”襄成君忿作色而不言。
庄辛迁延沓手而称曰:“君独不闻夫鄂君子皙之泛舟于新波之中也?乘青翰之舟,极芘,张翠盖而犀尾,班丽褂衽,会钟鼓之音,毕榜枻越人拥楫而歌,歌辞曰:‘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●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踰渗惿随河湖。’鄂君子皙曰:‘吾不知越歌,子试为我楚说之。’于是乃召越译,乃楚说之曰:‘今夕何夕搴中洲流,今日何日兮,得与王子同舟。蒙羞被好兮,不訾诟耻,心几顽而不绝兮,知得王子。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说君兮君不知。’于是鄂君子皙乃修袂,行而拥之,举绣被而覆之。鄂君子皙,亲楚王母弟也。
官为令尹,爵为执圭,一榜枻越人犹得交/欢尽意焉。今君何以踰于鄂君子皙,臣何以独不若榜枻之人,愿把君之手,其不可何也?”襄成君乃奉手而进之,曰:“吾少之时,亦尝以色称于长者矣。未尝过僇如此之卒也。自今以后,愿以壮少之礼谨受命。”
雍门子周以琴见乎孟尝君。孟尝君曰:“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?”雍门子周曰:“臣何独能令足下悲哉?臣之所能令悲者,有先贵而后贱,先富而后贫者也。不若身材高妙,适遭暴乱,无道之主,妄加不道之理焉;不若处势隐绝,不及四邻,诎折傧厌,袭于穷巷,无所告愬;不若交/欢相爱无怨而生离,远赴绝国,无复相见之时;不若少失二亲,兄弟别离,家室不足,忧蹙盈。
当是之时也,固不可以闻飞鸟疾风之声,穷穷焉固无乐已。凡若是者,臣一为之徽胶援琴而长太息,则流涕沾衿矣。今若足下千乘之君也,居则广厦邃房,下罗帷,来清风,倡优侏儒处前选进而谄谀;燕则斗象棋而舞郑女,激楚之切风,练色以淫目,流声以虞耳;水游则连方舟,载羽旗,鼓吹乎不测之渊;野游则驰骋弋猎乎平原广囿,格猛兽;入则撞钟击鼓乎深宫之中。
方此之时,视天地曾不若一指,忘死与生,虽有善琴者,固未能令足下悲也。”
孟尝君曰:“否!否!文固以为不然。”雍门子周曰:“然臣之所为足下悲者一事也。夫声敌帝而困秦者君也;连五国之约,南面而伐楚者又君也。天下未尝无事,不从则横,从成则楚王,横成则秦帝。楚王秦帝,必报雠于薛矣。夫以秦、楚之强而报雠于弱薛,誉之犹摩萧斧而伐朝菌也,必不留行矣。天下有识之士无不为足下寒心酸鼻者。千秋万岁后,庙堂必不血食矣。高台既以坏,曲池既以渐,坟墓既以下而青廷矣。婴儿竖子樵采薪荛者,蹢躅其足而歌其上,众人见之,无不愀焉,为足下悲之曰:‘夫以孟尝君尊贵乃可使若此乎?’”
于是孟尝君泫然泣涕,承睫而未殒,雍门子周引琴而鼓之,徐动宫征,微挥羽角,切终而成曲,孟尝君涕浪汗增,欷而就之曰:“先生之鼓琴令文立若破国亡邑之人也。”蘧伯玉使至楚,逢公子皙濮水之上,子皙接草而待曰:“敢问上客将何之?”蘧伯玉为之轼车。
公子皙曰:“吾闻上士可以托色,中士可以托辞,下士可以托财,三者固可得而托身耶?”蘧伯玉曰:“谨受命。”蘧伯玉见楚王,使事毕,坐谈话,从容言至于士。楚王曰:“何国最多士?”蘧伯玉曰:“楚最多士。”
楚王大悦。蘧伯玉曰:“楚最多士而楚不能用。”王造然曰:“是何言也?”蘧伯玉曰:“伍子胥生于楚,逃之吴。吴受而相之。发兵攻楚,堕平王之墓。伍子胥生于楚,吴善用之。衅蚡黄生于楚,走之晋,治七十二县,道不拾遗,民不妄得,城郭不闭,国无盗贼,蚡黄生于楚而晋善用之。今者臣之来,逢公子皙濮水之上,辞言‘上士可以托色,中士可以托辞,下士可以托财,三者固可得而托身耶?’又不知公子皙将何治也。”于是楚王发使一驷,副使二乘,追公子皙濮水之上,子皙还重于楚,蘧伯玉之力也。故诗曰:“谁能烹鱼,溉之釜鬵,孰将西归,怀之好音。”此之谓也。物之相得,固微甚矣。
叔向之弟羊舌虎善乐达,达有罪于晋,晋诛羊舌虎,叔向为之奴。既而祁奚曰:“吾闻小人得位,不争不义,君子所忧,不救不祥。”
乃往见范桓子而说之曰:“闻善为国者,赏不过;刑不滥。赏过则惧及淫人;刑滥则惧及君子。(与不幸而过),宁过而赏淫人,无过而刑君子,故尧之刑也,殛鲧于羽山而用禹;周之刑也,僇管、蔡而相周公,不滥刑也。”桓子乃命吏出叔向,救人之患者,行危苦而不避烦辱,犹不能免。今祁奚论先王之德而叔向得免焉,学岂可已哉?
张禄掌门,见孟尝君曰:“衣新而不旧,仓庾盈而不虚,为之有道,君亦知之乎?”孟尝君曰:“衣新而不旧,则是修也。仓庾盈而不虚,则是富也。为之奈何?其说可得闻乎?”张禄曰:“愿君贵则举贤,富则振贫,若是则衣新而不旧,仓庾盈而不虚矣。”
孟尝君以其言为然,说其意,辩其辞,明日使人奉黄金百斤,文织百纯,进之张先生。先生辞而不受。后先生复见孟尝君。孟尝君曰:“前先生幸教文曰:‘衣新而不旧,仓庾盈而不虚,为之有说,汝亦知之乎?’文窃说教,故使人奉黄金百斤,文织百纯,进之先生,以补门内之不赡者,先生曷为辞而不受乎?”
张禄曰:“君将掘君之偶钱,发君之庾粟以补士,则衣弊履穿而不赡耳。何暇衣新而不旧,仓瘐盈而不虚乎?”孟尝君曰:“然则为之奈何?”
张禄曰:“夫秦者四塞之国也。游宦者不得入焉。愿君为吾为丈尺之书,寄我与秦王,我往而遇乎,固君之入也。往而不遇乎,虽人求间谋,固不遇臣矣。”孟尝君曰:“敬闻命矣。”因为之书,寄之秦王,往而大遇。
谓秦王曰:“自禄之来入大王之境,田畴益辟,吏民益治,然而大王有一不得者,大王知之乎?”王曰:“不知。”曰:“夫山东有相,所谓孟尝君者,其人贤人,天下无急则已,有急则能收天下雄俊之士,与之合交连友者,疑独此耳。然则大王胡不为我友之乎?”秦王曰:“敬受命。”奉千金以遗孟尝君,孟尝君辍食察之而寤曰:“此张生之所谓衣新而不旧,仓庾盈而不虚者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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